江南曲酒：莫道江南无好酒，曲酒糟香诱人醉

无锡曲酒是一种51度的浓香型白酒，装在紫砂的酒瓶里，打开瓶盖，诱人的酒香就弥漫开来，亲友们说：好酒，是五粮液吗？仔细闻一闻，确实有五粮液的气韵。为亲友斟了满杯，彼此说了几句客套，举杯一碰，开怀畅饮，酒入口中，先是酒香满腔，再是那种柔绵的甘冽包裹了舌蕾，快速倾入喉咙，在经历了这酒的刺激之后，众人略一回味，一齐说好，纷纷评价：可以与五粮液媲美，接近乱真。我告诉他们：这是无锡本地玉祁酒业出产的一种白酒，价格只在100元多点。

计划经济时代，江南各地市和县都是有一二家酒厂的，出产黄酒和白酒，但现在这些酒厂大都不存在了，在制酒产业竞争如此激烈的时代，小酒厂只能关门大吉。更因为酒厂对环境的影响比较严重，苏州、常州、镇江和南京都已经不发展酒厂，不生产白酒了，无锡的江阴华西村以前出一种白酒，是找大酒厂代加工的。在江苏的江南地区，无锡玉祁白酒可能已是唯一的遗存了。

玉祁酒业是一家有700多年历史的酒厂，在我的印象里，从前出产的玉祁双套酒和糟烧酒是很有名气的。无锡人过去婚庆摆酒，能弄到几坛玉祁双套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。母亲年轻时在供销社系统工作，七八十年代曾经帮我几位同学的兄长婚礼买过玉祁双套，每次人家都是感激不尽。双套是一种黄酒，那时人们以双套的甘甜和黏唇来评定好坏，而现在的双套必须是半干的才会受欢迎，大家生活好了，保健知识提升了，知道糖是不能多吃的，担忧多吃了会引起高血糖。

玉祁糟烧从前一直是真正的本地酒客所爱。那时，本地酒客们平时只能喝喝酒精加水勾兑的粮食白酒，弄到一瓶玉祁糟烧绝对要呼朋唤友一起分享了。粮食白酒被习称为乙种白酒，大约二三角钱一斤，玉祁糟烧卖六七角钱一斤，对于一般老百姓，这三四角钱就是差不多一天的生活费了。如果邀上几位朋友，去镇上小饭馆叫几个菜，每人二两糟烧酒，那已经是算比较奢侈的消费了。

父亲和叔叔年轻时都在外地工作，他们各自回无锡时，每次叫我去小店“拷酒”，都是吩咐买乙种白酒，唯有兄弟俩同时回来，才会叫我买玉祁糟烧，还是那种零拷的散装糟烧。暑假去母亲的供销社度假时，经常会去糖烟酒门店玩。柜台后面放着各种坛子：酱油、醋和酒，酒坛子有四个：普通黄酒、双套、乙种白酒和糟烧。酒坛启封之后，坛口都盖着一个沉沉的沙袋，防止漏气。经常看售货员大叔卖酒，也就留下了各种酒的味道感觉，黄酒和乙种白酒都是那种酒精味很明显的刺鼻，双套是柔和的甜美，糟烧是甘冽的糟香。卖酒大叔也爱喝两口小酒，他的家在另一处农村里，下了班就一个人坐在宿舍门口小咪咪，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，菜是大食堂里打的，偶尔会到熟菜店里买一块猪头肉，我一直记得他说的话：糟烧酒搭猪头肉是最好的。但他平时却只喝乙种白酒，三四十元工资要养一个家，哪里舍得喝贵的酒？

中国是一个白酒大国，目前年产白酒1000多万吨，有1000多家酒厂挤在这个行业里竞争，市场搏杀很惨烈，央视标王山东秦池酒业一朝上天一下落地就是一个例子。相对秦池酒业那种崩溃，江南这些小酒厂的消逝根本就无人关注，连江南的这些市县也并不留恋它们，因为这儿从来不靠酒业支撑经济。中国白酒新的老的加起来，一共有十二大酒型，糟烧酒并不在其中，这一带的酒客们近几十年喝惯了酱香型、浓香型和清香型，以及湖南酒鬼酒创新出来的所谓馥香型，早已经把糟烧忘却得差不多了。

无锡这家玉祁酒业目前也在努力跟上时代的口味，出产可以称为口粮酒的无锡白酒，主要有三种：51度的无锡曲酒、53度的无锡白酒和50度的玉祁糟烧，前两种都是浓香型的。其他还有一些礼品酒和低度酒。最近在推一种名叫锡友的芝麻香型白酒，有40度和50度两种，以酒会友，无锡欢迎你，这个酒名看起来有点意思，不知是否会卖红？

以我的看法，40多度的白酒肯定不是老酒客们所爱，但可能是年轻人尝试白酒的入口，重庆的那款不太好喝的低度酒江小白就成了年轻人的网红酒，北京二锅头也在走这条路子。芝麻香型白酒市场一向就不大，过去只是流行在山东北部区域，不知能不能引起爱吃芝麻馅汤团的江南人喜欢？

除了那些几乎于乙种白酒的低档廉价勾兑酒，中国白酒大体可以分为四个档次：口粮酒，婚庆宴会酒、商务宴请酒和高档礼品酒，价格分别在几十元、几百元和上千元乃至上万元。口粮酒是老百姓的日常饮酒，汾酒、西凤和二锅头就是其中代表。而无锡玉祁的这三种口粮酒，名气虽然比不上它们，品质却是可以媲美的，特别是那款无锡曲酒，对一般酒友可能略微贵点，但是用来待客宴请也是不会输了面子的，因为酒好啊，具有五粮液的那种浓香风味。

糟烧酒是江南人的独创。它采用酿过黄酒的酒糟与大米融合，进行二次发酵蒸馏，制造出白酒，应该属于米香型，但却另具一种特别的香味，深得江南老酒客的喜欢。现在，浙江的黄酒产区如绍兴等地还继续出产糟烧酒，满足本地酒客的需求。江苏生产的白酒如洋河国缘双沟大都是浓香型，除了无锡玉祁，可能再也没有出产糟烧酒的了，因此，无锡糟烧酒已经成了一种独树一帜的特产。玉祁糟烧不贵，二三十元一瓶，绝对是老百姓的口粮酒。如果想送礼，另有五六百元的糟烧王。

无锡卖白酒的还有一家陆右丰酱园糟坊，源头可以追到清代咸丰年间。玉祁酒业的源头则是宋末元初。可见，无锡制酒的历史非常深厚，甚至与茅台酒还有密切关系。明代江淮之间的制酒业十分发达。明代朝廷在控制云贵地区时，不仅派遣了大量军队，而且还有随军的家属和后勤，江淮制酒的技术应该也在这时传到了云贵，与当地酿酒技术合流而造就了新的酒型。茅台酒厂的前身是华茅、王茅和赖茅三家，华茅的创始人，就是无锡荡口华氏后裔，明朝移民至贵州后开创了茅台酒三大来源中的主要一支。

年初以来，常与朋友隔空聊天，有位朋友多次允诺喝一顿糟烧酒，可是至今未能兑现。前两天去买了一瓶无锡玉祁糟烧和一瓶绍兴古越龙山糟烧，分别品了一小杯。我虽然不是酒客，但对酒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深刻的理解，无锡糟烧的清冽回味和绍兴糟烧的古朴通透，一下就区分出来了，相比之下，还是比较喜欢无锡糟烧一点。后来，北京一位影视导演来访，我就用玉祁糟烧请他同饮，他居然也认为不错，可能是因为地方风味的独特性所致吧！

久违了的玉祁糟烧还是那股老味儿，介乎于酱香与米香之间，清冽之中带点儿浑厚的糟香味，回味略有一点清苦。这种糟香味外地人可能吃不惯，但对于爱吃糟肉糟鱼的无锡人，是能接受且喜欢的。清苦回味则不致于影响了谁，其实几乎所有的酱香酒回味都有点苦味。如果江南大学的制酒专家教授出手提升一下，令玉祁糟烧适度加强酱香风味，这款酒重回青春期并且成为江南人的口粮酒，一定不会是做梦！